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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情愫漸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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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自從擊敗水神,你就不再傳我攻擊術,是不是我失錯惹你生氣了?”壓在心頭的話終於出口,可一出口又有些後悔。皓月千裏,雪櫻怒放,難得他有興致也有體力撫琴。

“不是你的錯,是我錯了。”琴音依舊柔緩,語氣也依舊平和,只是看著自己的目光,卻是那般悲憫和哀傷。

“兵強則滅,木強則折……”

“什麽?”

他沈默了一下,眉心一蹙,眼中忽然掠過一抹陰影,左手無名指不由得顫抖,忙收攝心神,目光落回琴弦,多吟了幾下,穩住節律。

“許是我多慮了。”重新擡首,四目相交,他又舒展出溫和的笑容。微風拂動,琴徽上落了片櫻花瓣,一瞬又被風帶走了。

當時素雪並不知潮崖王何以心神不寧,但幾日之後就接連受到幾位主神弟子甚至親子的挑戰。她傳音問潮崖王如何應對才好,潮崖王說一定要勝,否則水神會更加顏面掃地,但只可險勝,並且不能與主神交手。

場面話可以應付隨性的風神、率直的火神,卻無法敷衍執拗的日神。

“素雪,你我平輩,又同受教於天父,和兄長切磋切磋有什麽要緊?”日神乃天帝長子,雖然比素雪大了三百多歲,可心智卻還不夠成熟。

“長兄,我確實修習尚淺,自知不敵……”

“胡說!我還不知道你?起來起來!”日神不由分說拉起單膝跪地的素雪,命人取自己的太陽槍來。

素雪情知避不過。其實平日也常與兄弟姊妹過招,日神心思單純,輸了也不記在心上,總是發狠地拍打太陽槍華麗的金纓昂首說著“下次再戰,定要得勝”。可看著一旁抄手肅立的四時神和絕地仙,一時猶疑不決。

“看槍!”不容她楞神,日神猿臂輕舒,太陽槍劃破長空,直刺左胸。

素雪本能地後撤兩步,扣起法印凝定冰劍架住。冰劍畢竟是寒器,與熾烈的太陽槍相交,撞起一縷水霧。日神運足蠻力,橫劈豎挑,連連上搶。素雪縱劍防守,撥擋騰挪,節節敗退。

看似身處劣勢,但日神知道她刻意留手,隱忍退讓,不覺無名火起,大喝一聲,太陽槍光芒大盛,通體火紅,一舉刺斷冰劍,水霧彌散。

冰劍雖斷,日神卻並無收手之意,反倒更加賣力,希望激發起她的鬥志,痛快認真地打一場。眼見太陽槍飛旋迫近,被籠罩在灼熱光束之下的素雪張開冰障,勉力支撐。冰火相交,霧氣團簇。

忽然一聲脆響,一道寒光掠過,一切煙消霧散。

太陰戟深深刺入堅硬的金剛石板,裂紋網狀蔓延。太陽槍跌落在細碎的裂紋上,恢覆了溫涼的絳紅色,明燦的纓穗在清風中微微顫抖。四色花瓣在地上打了個旋兒,又不知飄向何方去了。

“到處尋不到,原來長兄在這裏!怎麽鬥得開心就忘了時辰?”月神清冷的聲音從頭頂貫下,日神擡頭看她銀盔短甲、束發緊袖騎在獨角獸上,手中抱著雪白的玉兔,一掐指猛地拍了下前額。

一邊疊聲高叫近侍,一邊收起太陽槍,日神回頭對素雪笑道:“今天打得痛快,險些誤了正事,再不追恐怕我那金烏就要飛出天際了!”然後揚手向空中揮了揮,大喊“多謝”,就匆忙忙跨上坐騎向東方飛去。

“多謝!”雪櫻翻飛,映得夜光石的光華忽明忽暗。

“你的這聲謝謝來的可真遲啊!”月神將仙茗一飲而盡,放下玉盞側頭看著素雪。

“多謝。”潮崖王也端起了玉盞。

“她謝我是應該的,王叔謝我做什麽?”月神的下巴微微仰起,直直盯向潮崖王深邃如幽潭的雙眸。

相視一笑,潮崖王移開了視線,揚起手自飲了茶。

“王叔的式神當時就在殿門後,就算我不出手,它也會出手的,不是嗎?”

素雪瞪大眼睛,驚詫地看看月神,又看看潮崖王。

“所以才要謝你,是你救了我的式神啊!”潮崖王重新倒了一盞茶,舉到唇邊輕輕吹著,剛要飲下,一擡頭對上了素雪疑惑又好奇的目光。

他的嘴角扯了一下,長嘆口氣,放下玉盞,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絨袋遞給她。

素雪將絨袋托在手裏,只有一個巴掌大小,卻不規則地蠕動著,發出細碎的窸窣。

她試探地伸手戳戳絨袋,絨袋動的更厲害了。小心解開袋**結,一雙毛茸茸的大耳朵就冒了出來,接著是圓圓的腦袋、靈活扭動的身子以及蓬松的尾巴。

一團雜色的絨毛滾到她腿上,稍稍變大了些,也抻長了些。那物轉向她,歪著頭用又大又圓的黑眼睛打量了她幾秒,忽然轉身一躍就跳到了潮崖王懷裏,喵喵叫著滾成一團小毛球。

“這是披雲獸。”潮崖王低頭輕撫它的脖頸,目光滿含溫情與寵溺。

“上古神獸披雲獸竟然……竟然是一只小貓?!”素雪的下巴差點掉下來,湊過去往他懷裏仔細看看。

披雲獸咕嚕咕嚕地舔著小白爪,靈活的大耳朵不時轉動,兩條尾巴如波浪般上下翻動,滿足地臥在潮崖王柔軟的絲羅雲裳間。

“分明就是一只三花雙尾貓嘛!雖然三花貓具有一定靈力,雙尾的也十分罕見,但若說這小東西就是日行千裏、騰空破浪、氣吞妖魔、傲厲偉碩的神獸,也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!”

月神雖然出身高貴,成神已久,見過許多珍禽異獸、神兵利器,可畢竟是個女子,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如此可愛的“神獸”,縱然高冷如她,也難免展露出柔情似水的笑容。

“你有玉兔,就別跟我搶了吧?”

“誰說我要搶?不過王叔還沒答應送給你,你怎麽就急了?”

一盞茶還未涼,月神和素雪就和披雲獸玩熟了,滿園追鬧,驚得樹上仙雀與梁間燕子不時發出尖細的驚叫。

“王君……”

“既然當著你拿了出去,就知道收不回來了。”潮崖王拍著她的頭,順手摘走夾在她鬢上的櫻花瓣。“好了,良夜將盡,你快回去吧。嬙兒也該去找尋玉兔了。”

素雪高興得跳起親了一下潮崖王的臉頰,提著裙腳向月神和披雲獸的方向跑去,沒有看見潮崖王保持著錯愕的表情定在原處,好久好久……

“嬙姐,你的月兔呢?也該照看著,別跑丟了!”

“我的兔兒可乖,不像長兄的金烏,一撲棱就找不見了,四處闖禍。”

“今天是朔日,兔兒不當值,會去哪裏玩呢?”

“應該在荼蘼院吧?它最喜歡偷吃芹芝仙種的仙草。芹芝仙脾氣又好,從不責打它,反倒由著它糟蹋。”

月神的嘴角忽然蕩起一個柔和的弧度,眸子清澈如水,躍動著碧青的光焰。

雖然長大了不再受小時候的約束,可以不分晝夜自由穿梭於各個宮院,但去遙花臺的時候素雪仍習慣了隱身,也習慣了夜訪。從前她總覺得遙花臺很大很大,每次去都能發現新的角落、新的植被、新的景觀。從自己的寢宮到遙花臺幾乎是天宮的橫軸,現在有了披雲獸,只需一刻就到了,那裏的一草一木也分外熟悉,再不是為了尋寶探奇而念念不忘。

不過也的確有新奇的事情。就像披雲獸總能帶給她各種驚喜,潮崖王也時常教給她有趣的法術。她第一次知道了破冰訣不僅可以殺傷,還可以雕花,第一次見識了水火相融幻化出的雙龍戲珠,也第一次穿起了控風術編織的櫻花地履裙。

女人是天生會起舞的生靈,舞步渾然天成,舞姿曼妙輕靈。她快樂地飛旋舞動,銀鈴般的笑聲也回旋在寂寞庭院。潮崖王看著,看著,忽然一個騰躍,淩空攬住她的腰肢,同她一起旋轉,時而高飛,時而下降。

她微微擡起下巴,凝視他勃勃跳動的灰色瞳仁,那麽有生命力,又那麽火灼灼的,不像是潮崖王的眼睛。他的眼睛總是深邃而清澈,如一泓深不見底的泉水,仿佛函納了這世間所有的悲戚、所有的寂寞。

風將她推向他。頭發攪動在一起,手也握得更緊,馨香與藥香氤氳融動,她身子一軟,自然而然地貼上他堅實的胸膛……

夏日的陽光格外明媚,日神揮著太陽槍,大聲吆喝著金烏,向著更高更遠的天宇飛去,灑落下遍地金輝。

素雪小心地目送他飛遠。潮崖王卻連頭都沒有擡,仍是舒展著雙臂環抱著她,讓她覺得安全踏實,枕著他突出的鎖骨倒也挺舒服。不過她也不敢在他懷裏待得太久,因為時間稍長潮崖王的呼吸就急促起來,心跳也會加速。

“嘩啦”一聲,披雲獸從雪櫻樹梢直跳到琴桌上,大尾巴一掃,打斷燃了一半的寧息香。

素雪嚇了一跳,激靈了一下,一邊笑著嗔怪一臉無辜的披雲獸,一邊直起身來撿摘自己和潮崖王頭上翠綠的落葉。

“王君,是不是覺得冷?”看到潮崖王的面色有些青白,唇間也顯出些許絳紫,素雪下意識地伸手把住他的手腕。

天帝封印了她的法力,反倒給她騰出了大把時間研習醫術。潮崖王知道早晚會有瞞不住的一天。

今天的脈息比昨日又弱了些。素雪皺起眉頭、垂下眼簾努力搜尋記憶中的醫典。

“素雪,算了,不要再白費心神了……”他抽回手,放下袖口,淡淡地說。

“怎麽會是白費?總會有辦法的!”她擡起頭,雙目圓睜,激動地喊。

“是孤冥訣。”按在肩頭的手明明那麽瘦那麽輕,卻仿佛有千鈞重,壓得她頹然垂首。兩顆滾熱的淚落急速墜落,打在漆黑冰冷的玄冰榻上,跌的粉碎。

孤冥訣,孤冥訣……

那是這世間最強大也最殘酷的秘術。只有男子可掌,功成後一招即可攝人心魄,摧枯拉朽,千軍莫敵。但切忌情欲,修習之中一旦動情,必亂經脈,內力反噬,痛不欲生,嚴重者功力耗散,仙根盡斷,灰飛煙滅……

“我已修為圓滿,不會有事……”他溫和地撫摸她的長發,就像她幼年時那樣,不緊不慢,一絲不亂。而她震驚之餘早已心亂如麻。

“王君……”她深吸口氣,舉目擡頭,淚眼婆娑。

“我不會離開你,你也不要離開我,永遠……”他的聲音是那麽虛弱而堅定,就如此刻的神色,目光虛浮卻嚴肅,灰色的瞳仁波瀾不興,微蹙的雙眉斜飛入鬢。

樹影斑駁,鳥鳴花開,遠方隱隱的雷聲遮不住她哀惋的悲泣。

他的腰很細,作為男子而言確實太細了,何況還是一個曾經英姿勃發大殺四方的戰神。她緊緊抱著他,仿佛手一松他就會蒸發了一般。千言萬語凝噎在喉,卻只化作兩行珠淚汩汩泛濫。

王君啊王君,愛不得,放不下,明知是飛蛾撲火,卻義無反顧,百折不悔。若你我之間的羈絆只能給你帶來無窮無盡的痛苦,又讓我情何以堪?!只是我幫不了,替不下,脆弱到連片刻分離都心痛如絞。不!我必須變得更加強大,為你撐起堅實的屏障,讓你風雨無憂,無災無患……

終於有一天,他睡去後沒有醒來。夏日的陽光依舊燦爛明媚,眾仙往來穿梭井井有條,蓮荷盛開蟲呤蛙唱,可素雪卻覺得萬事萬物都失了光彩。

她相信月神相信冥神也相信芹芝仙,知道殿門那一邊的那個人只是和往年一樣沈沈睡去,總有一天還會醒來,向她投來溫和沈靜的微笑,用頎長的手指為她理鬢,抑或撫琴。

她可以等,也一定要等。有時修花理草,有時讀書作畫,有時焙茗撫琴,有時,在夢中看到他溫柔的微笑,醒來,卻只有披雲獸厚實的絨毛,漬濕一片……

那短短的百年時間過得格外漫長。雖然認識潮崖王的三千年中他每逢嚴冬必會昏睡,可也沒有這樣難熬和寂寞的感覺。而且,她的心中常覺不安,只要不守在遙花臺,就會坐臥不寧、心神不定。

夏去秋來,然後是漫漫嚴冬。

滾雷陣陣,迎來的不是第一場瑞雪,而是四時神的噩耗。

幾千年前的一念之仁,死裏逃生的妖魔隱遁修煉,如今卷土重來竟是這般勢不可擋。它們齊刷刷穿越人界,奇襲天庭,兵貴神速,不給眾仙提前部署的時間。

交好的絕地仙哭了,心軟的草木仙哭了,王子公主哭了,連一向冷漠的月神都哭了。

披雲獸明亮澄澈的大眼睛中驀地滾落幾點淚珠,瞬間被棕黃相間的長毛吞噬。無人想到一只如此碩大威嚴令人生畏的猛獸也會流淚。這也是它以上古神獸的姿容第一次流淚。

它不是憐憫枉死的神祇,也不是畏懼殘酷的惡戰,更不是憂慮永久的寒冬,它心疼的是心甘情願的潮崖王和毫不知情的素雪公主。

就在素雪公主出征前夜,它受到了舊主的召喚。顧不得親昵也沒時間撒嬌,面色凝重又灰白的潮崖王爬上了它的脊背。一陣呼嘯,一夜勞乏,又是一路狂奔,重回遙花臺的他已再度昏睡,手中卻緊緊握著偷偷剪下的她的一縷青絲。

它是神獸,不能說話卻萬事了然。它知道護心訣是多麽耗神的法術,潮崖王一定是從很早之前就悄悄開始了。一邊忍受著陳年傷患和孤冥反噬的病痛折磨,一邊每天抽離一點法力註入琉璃水晶中。法力越多,顏色越深。今夜,那水晶已經變成了墨色,如同玄冰榻一樣,波光流轉,映射星河……

八方來敵,斬殺不絕。素雪的心中燃起一團煩躁的火焰,出招越來越快,破綻也越來越多。

太陰戟截擋的毒鏢崩落,月神厲聲喚著她的名字,讓她收懾心神,專註迎敵。

怎麽能專心呢?那個地方是靠近西天門的宮院,西天門又那麽靠近人界……

那個人,又有誰會記得、去守護呢?!

“放心,有冥神呢!”月神又替她擋開了一支火箭,催動太陰戟的神力迅猛一揮。玉樓殿前瞬間築起一道光墻。日神駕起金烏,騰空數丈旋舞太陽槍,射出萬道金光。妖魔慘叫著退下玉階,遲疑窺探不敢再往上攻。

月神眼前一黑,單膝跪地,被素雪扶住,一指點封膻中。日神徐徐落下,太陽槍撐地大口喘息。

六個周天,連番惡戰,眾仙皆疲,傷亡慘重。素雪卻毫發未損,甚至精神煥發,不覺疲累。

將月神交給日神,她搶過太陽槍、拾起太陰戟,分別插在玉階兩側,玉指飛揚在空中寫下金色咒符,然後雙手結環托於胸口,閉目凝神,念動秘語。太陽、太陰二刃射出金、白光芒,註入氣書靈符。金色的咒符漸漸變大、變淡,最終化作一層透明的薄膜,將整個玉樓殿籠罩其中。

小仙散仙皆環顧驚嘆,主神成仙也頷首讚嘆,紛紛席地而坐,跏趺調息。

素雪公主獨立結界之外,以睥睨萬物的神態傲視蕓蕓妖魔。

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邪魔張牙舞爪飛將上來,被她一劍刺穿咽喉,滾落玉階,留下一條墨色的血跡。又有幾只獸妖大叫著爭先恐後奔襲,公主催動法訣,一支冰劍瞬間變為十支,同時命中,又濺落一地汙血。

小規模的進攻過去了幾十輪,玉階下血流漂杵,哀嚎**此起彼伏。

玉階上的素雪公主仍是眼神凝厲,靜若寒冰,絲毫不見氣促疲累之相。但她知道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,幾乎快要跳出胸膛、暴露在這波譎雲詭的血色戰場。

算算第七個周天應該也過去了一半。她以一己之力拖延了大半個周天。不知那邊的冥神能不能也這樣再拖延一會兒。

幾個壯碩醜陋的妖王魔頭交頭接耳了良久,各自回頭沖身後的部下嘶叫幾聲,然後眾妖魔重組陣型,齊齊站定。

“最後一攻了。”素雪微微回首,用餘光看看陸續起身的仙友,堅定又決然地說道。眾仙紛紛點頭,拉開陣型怒目圓睜高舉法器。

比起長時間的混戰和對峙,決戰仿佛只用了短短一秒。

勠力同心也好,邪不勝正也罷,神光消散後,玉樓殿前只餘遍地濃稠的汙血,和著消融的冰劍,彌漫著刺鼻的氣味。

哭泣與歡笑,悲傷與欣悅,眾仙百態,卻沒人發覺少了最前面潔白的身影。

責任已了,下面才是我真正想要做的事!所以她只是掃視了一眼帝後退避的齊偕宮方向,見宮院完好便不再牽念。

披雲獸裹挾風雷而來,轟然砸在倒塌的院墻上,激起一片瓦礫塵埃。

還好,還好,雖然院墻坍塌、櫻樹腰折、廊亭傾圮,但殿宇仍安然高築,巍峨如天柱通衢。

快一點,再快一點!一只一只、一叢一叢的斬殺實在太慢,焦灼中,她忽然感覺仙脈洞開,靈臺清透。移形換影,一招制勝。十萬冰劍破空而出,洞穿了驚愕醜陋的嘴臉、堅硬圓碩的胸背和柔軟熾熱的心房。

“王君……王君……”素雪的腦海中渾渾噩噩,只有這樣一個聲音回響著。她的嘴角在滴血,指尖也是,還有心脈,她知道卻不想去管。很久以前就有人告訴過她,今生寂滅前所見的最後一人,來世必會重逢。

殘存的仙兵神將三三兩兩倚靠廢墟散坐,有正在寂滅的、瀕於死亡的,也有傷重昏睡的,以及閉目調息的。他們都無瑕他顧,沒有留意身後回廊中目光空洞、血跡斑斑、搖搖欲墜的素雪公主艱難地緩步向前。

通向正殿的回廊由溫潤堅實的大塊理英石鋪就。為何舍近求遠不穿過庭院?大概是素雪公主不願滿庭汙血沾染長裙。她現在已無力飛騰,走在光滑的石板路上也這般吃力。

披雲獸的唾液勝過一般靈藥,此刻被冥神牽著鬣毛游走在重傷的仙人之間,不時煩躁地搖頭,不安地望向回廊,恨不能一躍來到她身邊,又不得已強壓心火,埋頭舔舐。

她就這麽獨自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正殿,雙腿越來越沈,呼吸越來越淺,意識越來越渙散,仿佛每往前一步,冰冷的磚石就透過薄薄的雲靴又吸走了一些氣力。

終於,轉過了最後一個彎,正殿威儀的大門近在咫尺。朦朧的,她看到了自己伸展的顫抖雙手,以及藏青色夜幕下兀自翩躚的雪櫻。

夜,深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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